一日一蘋果

在學校教書，是我最難忘的日子。

在緊湊的課程之間，辦公室的同事們會想點辦法，自己找樂子。吃東西，則是我們抒解壓力，聯絡感情的方式之一。也因為這樣，我看到了老師的另一面。

老師是系上最德高望重的教授，當他出現在辦公室裡，我們就像老鼠見到貓似的，安靜無聲，靜靜做自己的事。即使站起來走動，也要像古代小媳婦一樣，一切合乎規矩。

不是因為老師嚴厲的管我們、喝叱過我們，也不是規矩多 — 除了找他自己的助教以外，老師從來不會多說些什麼 — 而是老師自然給人一種要循規蹈矩，才合乎方圓的典範。我們這些後生小輩，在老師面前，絕對不敢造次。

所以那一天，當我手裡捧著一盤切好的蘋果，笑鬧著跟同事分享，老師走進來時，我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。

「老師，您要不要吃蘋果？」我問。

「喔，我不吃，謝謝。」老師笑開了。說實話，我從來不敢正視老師，也不記得他笑過。所以當我看到那發自內心，綻放開來的笑容時，竟然愣住了。只聽他繼續說，「你們吃就好，要多吃蘋果。」

「英文有句話說，一日一蘋果，醫生遠離我。」老師也許怕我們不懂，很有耐心繼續解釋，「原文是An apple a day keeps doctors away. 蘋果很健康，你們年輕人要多吃。」

老師一句一句、慢慢的說。不是客套、也不是賣弄文采；而是用對自己子女般的語氣，殷切叮嚀，好像孩子即將遠行，怕他餓著凍著了似的。

之前老師給我的印象，就只停留在上課鐘響，一手抱著書、一手提著擴音器、脖子上掛著麥克風，緩步走在走廊上，準時出現在教室門口的樣子。從「一日一蘋果」的那一刻起，我還深切感受到，一種溫柔敦厚的長者風範。

《僅以此文，紀念謝老師。》

88-90助教 鄭中